【叶蓝】呼吸渐桑(19)
Chapter 19 God bless you
方才的那句话，对方似乎是先以气声缓缓吐出，再有意无意地上扬了尾音，慵懒的句子，却又显得蛊惑气息弥漫耳畔。听上去一句漫不经心调侃的话语，却让此时的蓝河慌乱了阵脚。
蓝河发怔地盯着“君莫笑”那三个字前面的指示灯，确定是绿色之后，才缓过神来。蓝河的食指有些微微颤动地点在鼠标上，微微调整了坐姿，却仍旧能够感受到自己心口的一分不安。
就像是有什么突然在即将冻融的冰面上踩过，在他毫无预兆的时刻里掉落。又像是心底有什么小骚动想要破茧而出。
用着最苏的公子音，懒散地说着对他的评价，上一次，听到对方的评价还是几周前吧。
五万多个人面前，这个人用他特有的极具分辨力的声音如讲述一个午夜故事般的说着。
“小蓝的声音，像牛奶吧。”
然后是，缓缓地吐出那句，“喜欢啊…”
点在鼠标上的食指倏然触电般地挪开，脑海里再次空响循环起那三个字，带着点宠溺的滋味的三个字成功地爬进蓝河并没有打嗝的躯壳里。只是这回蓝河很真实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
呼吸一滞。
那是一种短暂的心脏跳动骤然加快又如台风过境般凶猛地冲击着的声音，那种感官通过气管传递到喉间，最后就使得蓝河无促地停下了呼吸。
没有突如其来地变故为他掩盖掉此时的心悸与尴尬。呼吸间拉扯着空气里沉重的气氛，蓝河的喉结动了动，再一次无意识地舔了舔下唇。
“小蓝？”对方似乎是因为自己的沉默而又确认了一遍。“听得见么？”
听得见啊。听得很清楚，很明了，却又很想逃。
“啧。”蓝河被自己最后一个认知弄得有些懊恼，那种期待又自觉不对的心态，让他觉得胸口有些烦闷？
“我…我在…”挣扎了好久，才终于按下键盘上的F2。
“怎么了？听你的呼吸有些不太对。”叶修却像是故意般地询问着。
没什么，只是叶神你的苏力太大。
“改成自由发言吧？”蓝河无奈地回答。贴在鼠标上的手指蜷曲着，却不知道该怎么移动。
“呵。不用紧张，也不是第一次现场对戏了吧？”叶修坦然地化解着之前因为邱非赤果果的一句“师母”造成的影响。
是第一次，第一次和叶神以外的人现场。蓝河苦笑。
两年前接到第二部主役剧的时候蓝河就发现了自己的属性，当时应该是一部不长的全一期，和自己搭戏的是雷霆社团的社长生灵灭。整个故事的设定其实有些诡异，比如这是一部十七岁少年X三十岁大叔的剧。蓝河自然是那个少年音，而伪叔音的便是雷霆的社长。
生灵灭大大在圈内有个传播很广的绰号，“小事情”。虽然是社长，但向来也没端过什么社长的架子给别人，又因为以配三十到五十岁的叔叔音成名。伪叔音还真的是件“小事情”。
第一次和生灵灭巨巨拉现场，蓝河看着剧本上的字，听着小事情大大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念着超过他实际年龄不少的句子，便觉得有什么不对起来。再尝试了数次之后，蓝河便也知道了一个事实。
自己现场的话或许会麦僵。
而之后很多剧要求他现场的时候蓝河也都发现了这个问题。因为这个属性，蓝河后来也鲜少与人在现场对戏。每次都是和策划商量以后自己单独录好再等返音的意见。虽然少了很多和导演以及他人之间对戏交流的过程但幸好蓝河刚入圈的时候就有机会和叶修那种能带动搭档的人一起对戏。在大神的熏陶下蓝河觉得自己后来的戏感相较于同期进入的新人还是要好上那么一些。加之蓝河本身专业的需要，以及作为一名作者对于文字的理解，蓝河的戏感在圈内也算上乘了。
但这次叶修要求他现场对戏的时候他却还是没有拒绝。戏感的培养本身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起初的那扇门却的的确确是这个人为他开启的。所以……才会义无反顾地接受。哪怕知道自己有可能麦僵。
蓝河点开剧本，想先一步有所表示来自我调试略显慌乱的心情。
“叶神，那我们就……开始吧？”蓝河坐直了身子，有些不太安稳。
“呵。不是和我…蓝大大……”像是好意的提醒，顿了顿，才接下去说，“邱非？”
“嗯。我没问题。”邱非终于安顿好一看见蓝河就有些激动的乔一帆，此时的小乔正把自己的睡衣捧在身前，有些不太服气地冲邱非吐了吐舌头。邱非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去洗澡，送走了有些不太淡定的小乔才终于得空回答叶修的问话。
“那开始第一幕？”蓝河有些莫名地迫不及待，想印证什么。
因为是自己的作品，自己的编剧，对于剧情自然是烂熟于心。
《神说要有光》的开头便是网游“Glory”开服的第一天，邱非配的年下攻在副本门口偶遇蓝河配的中二受君，“无敌最俊朗”的桥段。两个人在简短的交谈之后便开始了短暂的合作副本任务。
战斗格式是一个话不多但有些扎实网游基础的老手。而无敌最俊朗则是一个有些炸毛比较自恋自认为是高手的纯天然新手。一个面瘫高手和一个菜鸟结伴成为全服第一搭档的故事。
第一幕的问答并不多，邱非全程复制了他平时说话时一样的面瘫和冷淡，而蓝河就有些别扭了。虽然一开始叶修说是因为觉得自己的个性和受君很搭才来找自己配这个角色的。但作为原作者的绝色来说，蓝河压根就没有体会到那种重合度。Glory是一款全息网游，游戏中的NPC对话也不少，不过蓝河在处理剧本的时候就尽量把它们带入到整个故事情节之中，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些显得话少。
而且……这个性格其实真的挺难拿捏的。念了几句之后，蓝河自己也察觉到了某些不对劲。并不是麦僵——或许因为邱非是叶修徒弟的缘故，蓝河与他对戏并没有出现和别的CV一样的麦僵的问题。这还是让蓝河比较欣慰的地方。
但整个人却是真的找不到“无敌最俊朗”的那种状态。原著中的无敌最俊朗在三次元也并不是什么俊美绅士的青年。而是一个比较油嘴滑舌，喜欢耍小聪明的人。说白了有些小贱，但又不让人讨厌。当初追文的笔言飞还曾经扯着蓝河说是不是为了讽刺他才创造了这个主角。蓝河却是一副嫌弃的脸挪开笔言飞的头说，只是因为没有尝试过这种类型的受，想要考验一下自己在这个方面的驾驭能力。一堆正经无误的明显是先前便安排好的话铺陈在笔言飞面前。后者也只好默默地画圈要求蓝河下次以他为主角写一篇，而且得是攻。
由此可见，其实蓝河本身的性格与人物之间的出入还是挺大的。如何才能一秒化身成贱受（删去）？而且在原著里受比攻还得大上三岁，语气的处理也很重要。不能是那种崇拜的语气，而得换成——沼泽鱼早已看穿了一切的语气。二十岁的一个人物，声线不能压地太低得保留一些年少的活力和……二？
磕磕绊绊，停停顿顿地结束第一幕。蓝河停下来，准备听叶修的评价。蓝河对自己的预期并不高，刚刚他还在努力调试到最适合角色的语气，十句话下来没有一句是一样的味道，还真是……
贴在鼠标上的食指又开始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配剧以来好久都没有过的紧张感突然包裹了他。呼吸又开始紊乱起来。像是小时候等待老师把试卷发下来时那般的忐忑。
“小蓝，你有些紧张么？”绿色的指示灯亮起，蓝河的呼吸再次一顿，沉浮在胸口的那口气又突然挤压过来。
“嗯……有点……”蓝河再次舔了舔下唇，拿起手边的牛奶杯嘬了一口。牛奶的味道，在他耳朵里，我的声音是这样的么？是不是有些腻？
等待屠宰宣判的蓝河兔喝奶的声音被另外一端的人捕捉到。
“噗，在喝牛奶么？”清明的青年音，正直的与往日那个热衷于精分的人毫无干系。
“嗯…”又是含糊不清的回答，蓝河都在心底给自己刷了个负分。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叶修一说话他就有些紧张，而且是从皮肤下鼓噪着的血液里感受到那种紧张。
期待着什么，叫嚣着什么。
“呵。所以声音才会像牛奶一样啊。”叶修如此接着，“刚刚那遍，阿远你是想找到最适合这个角色的方式么，把声线从0.4一直调整到0.6的蓝河大大？”
阿远？这还是和叶修的二次元马甲对上号以后第一次听到对方这么喊他。而且隔着一个屏幕，多多少少带着些不真切。
“其实，你不用刻意去调整。用你自己的本音就好，你是编剧，对于人物角色的理解肯定不用我再多说了。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应该本就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仿佛又回到两年第一次和一叶之秋对戏时的场景，叶修，哦，那时候还是叶秋，在他的每一幕后面都细心地做出了详细地评价与建议。用那种最正经朴素的青年音，但说出来的效果，却还是让当初因为被掐而有些玻璃心的蓝河逐渐的治愈起来。所以很长一段时间，蓝河总默默地为“一叶之秋”这个名字打上“治愈系”的标签。
虽然当“一叶之秋”变成“君莫笑”之后，蓝河已经好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属性了。
那是一种，很神奇的抚慰和鼓励，像是有人温和地顺着你的毛，又在耳畔温和地告知着你一些必需的提醒与注意。
叶修，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蓝河被自己突然出现的想法惊愕到。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于一个在二次元认识的人产生了想要更进一步深入了解的想法，哪怕是对于自己的偶像“夜雨声烦”也没有。虽然在三次元已经见过了叶修但两个人似乎也并没有过多的交集，好吧，每周的泡芙除外。
“无敌最俊朗说白了就是一个挺中二又带点傲娇的角色，或许是原作者身上差了这些把笔下的人物塑造成了这样？”正在发愣的蓝河突然听到叶修这么说道，只觉得膝盖中了一箭。
还真是，又换上了君莫笑的人格啊。蓝河不知为何十分怀念当年那个神秘低调的一叶之秋大大。
“然后，邱非。”叶修点名徒弟的时候，语气中的笑意似乎更深了。“小乔呢？”
“他睡了。”有些面瘫地回答。
“邱非你才睡了！”扔枕头的声音。
“噗。”一直都神经高度集中的蓝河听到这一幕也忍俊不禁。
“小乔，你好，我是蓝桥。”蓝河在之前的一系列举动中也渐渐猜到，或许乔一帆很喜欢自己，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有些……小得意啊？
然而蓝河没有想到的是，接话的却是叶修，“你看，中二的典型。”
风太大，邱非、乔一帆、蓝河都没听清。
“咳咳……”邱非终于带了点表情地咳嗽了两声。
“邱非，你刚刚的那段问题不大，不过，一寸灰大大，你不觉得自己太面瘫了么？”战斗格式虽然话不多，但也不意味着他就是一个机器人了。
“之后可以稍微尝试多一些表情。不用太夸张，微笑就可以。就想象你弟弟拿枕头砸你的场景？嗯哼？”叶修却是自顾自地说着。
又是全场寂静。
“你看，比如这句。”叶修叉开了自己的剧本。
背景是暗夜，战斗格式在一线峡谷的副本出口和无敌最俊朗告别。风声不大，月色却浓。少年难得地挑起嘴角，带点痞气地对身边的人说，“God bless you…”
少年隐藏着的腹黑属性彰显出来，身影随着下线而逐渐在无敌最俊朗面前消失而空气里却还停留着那句用气声缓缓吐出，带点微微调侃意味的话。
许久不见伪少年音的叶修调整了自己的声音，给邱非示范，“God bless you…”
蓝河再次呼吸一滞。
就像是暗夜里真的有人贴在他耳边，说出这句话，温热的气息打在耳后，让人招架无力。
TBC